第一卷 万年之约

第一章 回忆中的悲鸣

作者:忆江
编辑:三明治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的眼却在不知不觉间微微泛红。
“林华。”
记忆深处的声音在脑中轰鸣,携着纷纷扬扬的雪,遮蔽了清晰却模糊的面庞。
林华摇了摇头,合上手中的《回忆中的悲鸣》,最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女生。中午刺目的阳光映射到女孩的脸上,使她年轻的面庞焕发出更加闪亮的光彩,女孩大概与他同龄,穿着较为休闲,手里捧着一本《月相》,标准的鼻梁上没有被眼镜挤压过的痕迹,五官娟秀,目光灼热有神,嘴唇像是被烧着似的红润,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林华默默起身,将椅子和书籍归位后悄然离开。窗上有几团模糊的“水汽画”,随着时针滴答,在透明的玻璃面上逐渐淡去。窗外,寥寥几点雪花装点着喧闹的城市,苏州的雪很少轰轰烈烈。
“雪太大,冻得脑子都糊涂了。”他边走边运气,企图让自己冷静。可那气息实在太过熟悉,他止不住地想。
“不是错觉。”
“我知道……”林华走进电梯,“救人要紧,炽炎又有动作。”他最后看了一眼刚才的方向。
“唉……”他只长叹一声,门也沉默地合拢。
……
苏雨阳抬眼,把手边的书往后翻一页,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其实他的年龄应该并不大,可是略显粗糙的面庞和毫无波澜的眼神总会让他的外观年龄多上几岁。像是学生的发型,可以说浓眉大眼,不戴眼镜,鼻梁不塌,只是没有立体到欧美的地步;虽然鼻翼略有些宽,但放在整个脸上就显得比较协调;嘴唇薄,泛着健康的淡红。
苏雨阳暗自忖度:“是他……可是,为什么?”
这里是苏州市图书馆,得益于江南的尚学氛围,这里总是座无虚席,更何况现在是假期,空气中弥漫着知识的味道。
苏雨阳还想仔细端详一番,对面的男人却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手中翻书的动作一顿。苏雨阳赶忙把视线拉回,不紧不慢地拿起水杯。
苏雨阳的最后一眼,只看到了男人随意的坐姿和手中的那本《回忆中的悲鸣》,她没看过,反正肯定是会存在于“推荐阅读名著”中的书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男人合上了书,起身离开。
苏雨阳抬眼,目光停留在男人离开的方向。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怀表,这块怀表通体白色,带着些微冰蓝,上面雕刻着一枚六叶雪花,雕刻之精细,可谓巧夺天工。怀表背后,是两行字迹娟秀的对联:
“天云九重守万世无恙
地火三丈护千载太平”
苏雨阳至今不知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是父母给她的保命符。
苏雨阳自小有顽疾,与她共同成长了十七年。在现代医学的表观角度,就是体表出现极其不正常的升温,她最严重的一次病发,造成的强烈热辐射差点把整栋楼烧穿,后来整理病房时,所有设施已经熔化到满地了。苏雨阳的记忆可能也受影响,她现在只记得十岁之后的些许,两年前的一月份也十分模糊。
在两年前的一月后,苏雨阳的第一段记忆便是看着卧室熟悉的天花板,父母交给她这块怀表,让她好生收着。怀表内部似乎有个制冷器,可以平衡她体表的高温,奇怪的是,这“制冷器”从不需要补充什么能量,仿佛取之不尽。
“嗯……”苏雨阳摸了摸下巴,她暂时没什么头绪,毕竟“靠近某个人会使制冷器的功率自动增大”这种事情还是太过玄乎,和它本身的存在都有得一拼。
“不如回去问问爸妈,”苏雨阳把《月相》收到包里,走向林华离开的电梯,“顺便再看看转学申请同意了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几袭红衣静立,淡绿色的缕缕微光从其中一人手中源源不断地运往满身是血的男人,小巷十分狭窄,日光不盛,鲜血与生命在此交织。
“怎么样?”虎刀开口道。他的左手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虎口延伸到袖子里,即使是现在来看,也仿佛能清晰地望见那淋漓的鲜血在伤疤中流淌。
“不是,”站在他旁边的女子暗声答道,“但此人业已复苏,可以尝试拉拢。”
“凇章?还是焱纹?”虎刀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对自己任务的内容本就抱有一定怀疑。
“凇章,但他意识不清,还在忆海里……等他醒了再问。应该快了吧,青策?”女子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人,他被撕破的衣服已经在那位名叫青策的少年手中逐渐复原。
青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有些窘迫的神情掩藏在兜帽下,但声音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处境:“快……快了吧……只是他身体上的那些伤口,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行啦,”她环抱着的双手放了下去,来到青策身旁,按下了他那只有些僵硬的胳膊,“你灵力少,刚还救了个大妈……”她打了个哈欠,额头中央的凇章绽出紫红色的微光,像一圈漂浮着的葡萄酒小液滴,“让姐来。”
“啊……”青策又抬了抬手,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几乎没有知觉了——只靠大臂艰难支撑,两只手就像断了线的木棍,无力地垂在下面。他默默地倚在一旁的墙壁上坐下,眼神却无时无刻不在旁边的女人身上。
“丹尾,尽量快些,”虎刀往巷外探了探头,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郊区的人流一如既往地稀疏,他有些担忧地说,“我今天眼皮一直在跳……而且是右边的。”
一声谑笑响起,是小队的第四人桡弓:“你还信这个?”
“我共灵力强,这些细微现象我都得重视。”虎刀回过身,眼神中不乏凝重。
桡弓撇撇嘴,也不回话。虎刀的文化课毕业成绩是比她高,至少当年讲共灵力的时候,桡弓的确每日神游天外。
“青策——”丹尾转头,用身后长鞭似的尾巴点了点看着地面发呆的少年,“姐姐考考你,他俩谁说的对呀?”
“按先生的说法,那自然是虎大哥说得对……”青策想挠挠头,但手臂实在抬不起来,只能微微笑着,脸上仍有些苍白,“但先生也说过,想从这种误差较大的现象中获取有用的信息,共灵力至少要达到‘灾’境才是……虎大哥应该是‘火’境吧?”
“小子,学得不错,”虎刀欣慰地笑着,“但是啊……”
“叮——!”
没有人反应过来。
瞬息之间,一把漆黑的飞剑虚影从巷子深处直射而出,丹尾的治疗也被其打断。虚影在虎刀的耳边鼓起簌簌风声,在下个瞬息又忽地消失。
桡弓最为迅速,金色的利箭从她手中的长弓上飞射出去,只听又一声“叮”,随着金光被第二道纯白的虚影阻挡,深处的黑暗被逸散的光点照亮,显露而出的是一名持剑少年,年龄不过十八,他握着一把黑白相错的长剑,墨与云萦绕其上,仿佛在表演一场永续的双人舞。
“但是什么?”丹尾在桡弓射出光箭的那一刻,便将一旁瘫坐着的青策一把抱起,跃至虎刀身旁。
“……但是我已经‘灾’境了,昨天晚上。”虎刀眼神凝重,“那把武器……至少是个‘燎’境。”
“但那男的,没有一丝灵力,”丹尾的凇章闪烁着更加强烈的光芒,她的尾巴尖端燃烧着绮丽的紫红色火焰,正直冲着远处的男人,“射人先射马,把——”
“别冲动,”桡弓也退至众人身后,轻声提醒道,“一个‘灾’、两个‘火’,还带着一个脱力的‘星’……怎么想都打不过一把‘燎’境的剑吧?”她边说着,边回想刚才的两道剑影,“更何况,此人虽无灵力,但很会使这把剑。”
说来奇怪,男子并未对他们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快步走向倒地的男人,虽然刚刚的治疗被打断了,但男人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林华蹲在他旁边,用手轻轻触碰他的额头。
“秦伊,有问题吗?”林华问。
“奇怪,他基本没有外伤,灵力接近充裕,甚至复苏了……凇章《悲闻奇剧》。”林华手中的剑发出轻微的嗡鸣。秦伊是这把“凛魂剑”的剑灵,她可以与林华进行直接的心灵交流。
“我记得是个综合类凇章吧?”林华边在心中回话,边将男人扛起,他向巷口神色紧张的四人看了一眼,转身踏上凛魂剑,消失在深巷中。
……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秦伊的虚影坐在林华身边,她长发如瀑,三根墨色的发簪将其高高束起,身着一袭素衣,眼神中总不带情绪,和现在的林华简直是同一双眼睛,如同一池静水、一汪深潭,但此时的她却努力作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角度,语气轻佻地说,“你怎么不把他们杀了?一劳永逸,而且简单。”
“因为他们手上没有人命。”林华看着手中的凛魂剑,此时的剑身已没有缭绕的墨色与云气,只是静静地躺在林华手中。
秦伊沉默片刻,凛魂剑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在使用者指定的情况下,剑的周身便会“聚色”,如果对方曾因主观恶意致人死亡,墨色便会压过白色的云气,成为剑身的主色调。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秦伊轻声说,“我该庆幸吗?”
“庆幸她的死……没有让你失去‘希望’。”
林华的头向秦伊偏了一点,但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笃、笃、笃……”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秦伊神色一沉,化气一散遁入剑中,自己插回了剑鞘。
“部长,您在府上吗?”檀木门外,身着医疗白褂的许青山向屋里喊。门檐上还挂着两条长长的白幅,大门敞开着,他料想林华应在这里。
门向里开了去,明亮的阳光向屋里争先恐后地闯——这里是林华在“雪源”的宅邸,使用的是古典园林的建筑版式,此处正是他的寝室。屋内,主要使用明制家具,但据总务部器备科的科长所说,他们只是仿制其外观,整座府所用的所谓“木头”,内部都是强度极高的合金,表面上进行材质加工罢了。器备科还在每一件物品上都加上了一道灵力镀层,起到保护作用。
“什么事?”林华试图挤出一个较为自然的笑容,但他还是做不到。
“您送来的那名青年,已经醒了。”
……